——《汉密尔顿》是什么?
《汉密尔顿》是由托马斯·凯尔导演,林-曼努尔·米兰达(以下简称“林漫威”)自编自导自演的音乐剧,于2015年8月登上外百老汇,讲述了美国的开国元勋之一,也是美国第一任财政部长政治生涯中的几件大事。
剧中刻画了Hamilton(以下剧中角色使用英文表述)和他的战友Aaron Burr、Lafayette、Laurens和Hercules Mulligan,他的妻子Eliza和长子Philip的深厚感情以及他犯下的错误。历史人物 George Washington、Thomas Jefferson & James Madison 等在剧中轮流出场。
剧中音乐以Hip-hop为主,穿插了Jazz,R&B, Tin Pan Alley 等多种风格的歌曲。
——8大行,这有什么了不起的?
人们总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汉密尔顿》是拯救音乐剧行业的“奇迹”。
2015年8月开演的《汉密尔顿》一举包揽了当年外百老汇&纽约戏剧的所有奖项。同年在与奥斯卡、艾美奖和格莱美并称“EGOT大满贯”的托尼奖上,《汉密尔顿》获得16项提名,并斩获11项大奖。次年的85届格莱美颁奖典礼上,《汉密尔顿》同样斩获戏剧类奖项。2015年billboard和滚石同时把《汉密尔顿》原声收入当年专辑TOP50。
一时间,戏剧届评价《汉密尔顿》总会一语双关地提到“revolutionary”“Game changer”,称它载入戏剧史册绝不过分,甚至有好事者把主创林漫威捧成了“当代莎士比亚”——历史上能达到相似成绩的可能只有80年代的《猫》。
当年《汉密尔顿》有多火呢?《纽约时报》剧评人开玩笑说这是一部“让人们变卖房产、抵押孩子买票来看都值得”的音乐剧。《汉密尔顿》很快就打破了百老汇最高票价记录,面值137美元的门票可以被黄牛炒到400美~2000美元。
当时《汉密尔顿》绝对是“有价无市”。2015年8月时演出票已经卖到了2016年5月,于是如果你有留意当时的脱口秀节目,无数演员政客名流上电视总要可怜巴巴地向林漫威喊话“求票”。就算是时任总统奥巴马,也不得不套近乎把《汉密尔顿》剧组邀请到白宫,才能带全家去看了两回。
《汉密尔顿》的火爆甚至“破圈”成为了流行文化本身,无数剧组总会不经意cue到《汉密尔顿》——其中最有名的,肯定是在《明日传奇》《闪电侠》《超级女孩》……都开过《汉密尔顿》玩笑的CW台编剧们。
——别吹那么多,《汉密尔顿》到底讲的什么啊?
《汉密尔顿》灵感来源于2008年林漫威在度假时无意读到的一本历史书,据他说读到汉密尔顿的相关段落时犹如“晴天霹雳”——原来10美元纸币上的美国国父竟然有如此“彪悍的人生”,于是很快就投入了汉密尔顿其人其史的研究。
最早林漫威构想中的《汉密尔顿》不过是一张嘻哈mixtape专辑,真正让他决定把《汉密尔顿》搬上戏台的契机是2009年他受邀进入白宫为时任总统奥巴马表演。
站在一众社会名流前,其时还有些紧张的林漫威不得不在表演前先介绍汉密尔顿是谁、自己分角表演的是谁,没想到这段有点跑调在现场没引起反响的“尬演”很快流行于YouTube,令林漫威坚定了在戏剧舞台上对《汉密尔顿》的开发。七年磨一剑,林漫威和老搭档们把《汉密尔顿》带到了百老汇。
《汉密尔顿》是天马行空的英雄史诗、是荡气回肠的政治风云、是缠绵悱恻的罗曼史、是轻佻散漫的建国史——唯独不是正襟危坐的历史正剧。
《汉密尔顿》第一幕可谓是“英雄崛起”。出身自加勒比海小岛的Hamilton从家乡来到纽约,正在追求美国梦的时候碰到了一生相爱相杀的“宿敌”Burr,和与他有着同样志向渴望建功立业出人头地的Lafayette、Laurens和Mulligan。面对英国殖民主义的侵略,Hamilton等一众好友自然挺身而出加入战争,并从此结识了美国国父Washington,成为了他的左膀右臂。Hamilton在沙场上建功立业的同时还结识了schuyler三姐妹,成功赢得了二姐Eliza的芳心结成了夫妻。在战争的动摇和磨砺中,Hamilton参与了美国的建国,作为国父的一员成功实现了自己的美国梦,马不停蹄地投入到国家的管理中……
《汉密尔顿》第二幕可谓是“诸神黄昏”。建国容易治国难,担任美国第一任财政部长的Hamilton虽然建立起美国金融机制,却在国会的政治交锋中处处碰壁,总被Jefferson压制而无法出头。事业上的挫折也导致情路上的坎坷,一桩无可否认的桃色丑闻断送了Hamilton的前途,儿子早夭的痛苦让他自绝后路,远离政坛跌入人生谷底。最终因为政治纠纷,Hamilton接受了Burr的决斗挑战,却在决斗中放弃了开枪机会,次日丧生,最终被世界所遗忘……
——这让我有点服了,那《汉密尔顿》到底有啥了不起的呢?
观看《汉密尔顿》之前不认识汉密尔顿一点也不丢人,毕竟本来认识他的美国人也不多。2015年《汉密尔顿》大爆之前美国议会正筹备捡软柿子捏,把10美元上毫无知名度的汉密尔顿头像换成随便某个女性伟人;可是《汉密尔顿》上演之后,再也没人敢提这茬了。
《汉密尔顿》最值得敬佩的莫过于制作方所主动背负的巨大社会责任感,就像唱词中总在提到的“Who live, who die, who tell the story”,林漫威总在用深沉到有些悲怆的历史观抒发他作为“tell the story”的艺术家所肩负的历史使命感。
《汉密尔顿》把历史用最流行、最接地气的嘻哈音乐唱出来,毕竟知识的传播并不仅仅是阳春白雪的,它也可以是下里巴人的。《汉密尔顿》证明了那些籍籍无名的历史片段不光是死记硬背的生卒功绩,也可以成为老百姓喜闻乐见的流行文化,也可以把浮躁的青年人吸引进剧院领略文艺的魅力(比如说两年前被吸引入音乐剧坑的我)。
制作方也确实考虑过年轻人的收入情况,每场演出会特别提供21张只要10美元的“学生票”,平均每场五万人抢票的盛况经常挤爆售票网站。
《汉密尔顿》头号“自来水”奥巴马曾经评价道:“我希望当他们(年轻人)从剧院走出来的时候,可以理解我们的国父到底创造了什么——但这仅仅是一个开始。这就是为什么美国是一个伟大的国家。由你来讲完这个故事。我们是一个未完成的故事。美国,就是一个不断在发展变化的国家。我们很热闹,我们也很多元。我们充满了能量,并且在精神上永远年轻。我们就是那个永远不会终结的项目。我们会犯错,我们也有我们的弱点。但最终,当每个声音都被听取,我们会克服这些错误和弱点。”
同样值得敬佩的是林漫威在创作《汉密尔顿》中考究到极致的学术精神。毕竟“改编不是胡编,戏说不是胡说”,超过七年的精心打磨让《汉密尔顿》除了几个为了情节而设计的角色时空错位(比如“美国建国F4”其实并没有聚在一起喝过酒)外,每一个人物都极尽可能用细节展现其历史原貌,每一句台词、韵脚,甚至表情、动作、站位都被精心打磨——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一句歌词可能都是对几百年前《联邦党人文集》的致敬。
于是也不奇怪历史系学生会把《汉密尔顿》歌词拿来作为歌词研究,以逐字逐句找“彩蛋”为乐。美国经济史学家,《汉密尔顿传》作者罗恩·切尔诺夫老爷子在拉法耶特学院第182届毕业典礼的致辞中还特地唱了一段《汉密尔顿》,评价其:“人物的戏剧性的精髓,包括汉密尔顿膨胀的野心、聪明的头脑、对政绩的痴迷、奋发努力的天性、滴溜乱转的眼神,以及出现失误的判断力,都被表现的淋漓尽致。”
音乐剧当然不能只看文本,就像电影不能只看剧情。《汉密尔顿》在音乐上的尝试真可以用“胆大包天”形容。嘻哈音乐诞生半个多世纪以来从来没有人敢把它同音乐剧结合在一起,毕竟谁又敢拿千万美元的成本去触碰那些无聊老白男的逆鳞呢?
林漫威敢,所以他成功了。林漫威在创作《汉密尔顿》时把前作《身在高地》中对新音乐的尝试和自己十几年在小剧场做FLS(Freestyle Love Supreme,即兴饶舌团体)表演的经验全部浓缩进了《汉密尔顿》——所以不用担心,在这儿你听不到“淡黄的长裙,蓬松的头发”。
最“丧心病狂”的莫过于林漫威在《汉密尔顿》中根据每个角色性格创作出其独具特色的唱段与唱法,比如自命不凡、党而不群的Hamilton唱的rap如风似箭,咄咄逼人不给敌人任何还嘴的机会(只可惜“音残志坚林聚聚”有点跑调)。
比如深谙厚黑、隐忍狡诈的Burr唱段总是宛转悠扬,好似绵里藏针、笑里藏刀,听起来总比Hamilton城府厚不少。
比如大老远从法国赶来支援美国闹革命的Lafayette刚出场时英语还说不地道,不时会蹦出几个法语单词;战争末尾,炮火中成长起来的Lafayette褪去青涩,口中的rap就像机关枪扫射一样激烈疯狂。
再比如听闻美国闹起来革命的King George III披着睡袍登场,亦庄亦谐、gay里gay气地把美国比作提出分手的前女友,在“Da da dat dat da ya da”的嬉笑中说出:“你一定会回来——如果不回来我会把你的亲朋好友全杀光证明我对你的爱喔❤”
《汉密尔顿》的角色没有一个严格意义上的坏人,观众们站在历史见证者的角度,看到的只是那些忙碌一生只为贯彻信念而被时代推到幕前的凡人。林漫威把每个角色的性格命运都敲碎碾平揉入唱段之中,数十个角色中没有一个可以被定义为“助演”——即使只有三段唱段的King George III都能吸粉无数,更不用说其他角色了。
最后要提到的肯定是林漫威的无肤色差别选角策略。就像你会注意到的,林漫威在《汉密尔顿》剧中把美国国父Washington设定为黑人,把Hamilton妻子schuyler妻子三姐妹分别设定为黑人、亚裔和拉丁裔,不外乎坚定地扛起了“白左”的大旗。
这时候种族分子又要问了,美国白人吃《汉密尔顿》“政治正确”这套吗?在毋庸置疑的实力面前,是吃的。和汉密尔顿一样出身自移民家庭的林漫威把经历投入进作品,用每一个少数族裔选角的完美表现证明了艺术家可以坚守住政治的底线:美国梦不分肤色,90%由白人组成的百老汇仍然可以给少数族裔一方乐土。
——那我为什么要看这版官摄《汉密尔顿》啊?
首先是因为没钱首先是因为在最成功的OBC(Original Broadway Cast百老汇原版卡司)毕业之后,除了疫情期间的云演出之外,你可能再也看不到OBC的现场演出了。
林漫威就不用说了,被迪士尼“圈养”起来安心搞创作,先是凭《海洋奇缘》拿到奥斯卡最佳原创音乐提名,接连又出演了《黑暗物质》《欢乐满人间2》……
饰演Burr的小莱斯利·奥多姆则“文体两开花”,唱歌唱到了中国维密走秀舞台,演戏则有《东方快车谋杀案》《疑犯追踪》……
饰演Lafayette作为演员极速成名中,接连出演了《奇迹男孩》《盲点》、剧版《雪国列车》等或叫好或叫座的作品。
千金难买一声响,像我这样的穷剧迷有机会一览《汉密尔顿》现场全貌的方式只有仰赖OBC官摄版。这一版早在2016年6月就在纽约Richard Rogers剧院完成了摄制,封存起来待价而沽,最后被迪士尼以7500万美元的高价售入,原计划2021年前后全球院线上映。
因为疫情影响,迪士尼去年上线的流媒体平台Disney+久久没有新作上线,只好把《汉密尔顿》搬来救火。林漫威也在采访中提到,本来他坚决要求《汉密尔顿》只能在院线上映,可是每天看到剧迷受困在家无法去剧院的动态才软下心来同意了7月3日上线流媒体平台的要求。
所以,难道你就不想看看被吹成这样的音乐剧到底会有多香吗?(直球